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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视阈中《边城》影像叙事研究

[摘 要] 20世纪80年代的电影作品走过了“政治先于艺术”的时期,能“更忠实地反映”原著中的社会生活。导演凌子峰因电影《边城》(1984年北影拍摄)而获得第五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奖,同时获得加拿大第九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评委会荣誉大奖。凌导利用影像叙事所特有的手段和优势,给观众的视觉和心理带来美善相协的审美感受,以此向原著作者沈老致敬。本文就主线、细节、人物三方面,对电影《边城》的影像叙事做出一定探讨。

[关键词] 《边城》;电影;审美;影像叙事;文本叙事

20世纪80年代的电影作品走过了“政治先于艺术”的时期,能“更忠实地反映”原著中的社会生活,正如夏衍所说电影艺术“不单单在于从一种艺术形式改编成另种艺术形式,它一方面要尽可能地忠实于原著,但也要力求比原著有所提高,有所革新,有所丰富”[1],其理想性、艺术性、反思性、民俗性等多样化的风格在此熔铸,其本体得到了张扬。电影《边城》堪称80年代电影改编中的精品,让我们再次观看时,仍能感受到编导独具的匠心与神韵。

一、主线突出,化繁为简力求本色

电影艺术作为20世纪新型的艺术类别,是以影像为媒介,以蒙太奇为主要手段,在一定的时空中塑造人物形象,以反映和表现一定的社会生活和思想情感的艺术形式,其因受到时空和审美方式的制约,必须化繁为简,主线突出,设置悬念,强化和塑造形象,极力吸引受众者的注意力。然而,任何艺术作品,我们在审美的过程中,总会涉及形式与内容的有效结合。一个相同的母题,在长久的时间里被反复吟诵、描摹和叙述,但观众之评价总有高下优劣之分,其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主线及主题显露技巧之高下。对于电影改编者而言,这种电影镜头组接的技巧必然要在顾及原著、观众和一定语境的基础上,采用恰当的艺术策略,才能对文本进行有效的分解和重组。传统的电影叙事结构,其通常是按照时间的线性逐一展开,直至故事高潮或结局的出现,一方面会根据作品本身的特点,一方面又遵从观众审美的关注度,对原故事的时间顺序进行分解、选择、重组和控制。影片《边城》在整体结构上采用倒叙的方式,中间用旁白进行起承转合。作品原本叙述的是今年即将进行的端午节,影片为了突出翠翠难忘的是那个前年的端午,将前年端午的镜头插入,引出去年的端午,再回到今年的端午,最后归为一个对将来的悠长的等待……在一个个分镜头推进演绎的同时,通过画外音进行提示和交代,贯穿起翠翠生命中三个重要的端午节。

与此同时,剪去原作品冗长繁复之处,每一处尽显编导对《边城》理解和创意,使翠翠与二老的爱情主线明晰突出。如影片开头,在介绍对翠翠父母的回忆时,只用了几句画外音轻轻带过,编导有意地弱化了原故事的宿命思想;翠翠拦住卖皮纸的小伙子一事,被提前至影片开始部分,使得线索更清晰,人物更鲜明,让观众领悟到这样的山、这样的水,孕育如此精灵纯粹的人是如此自然而然;而对于吊脚楼中妇女的介绍,是叙述的湘西旧俗,但就主线来讲与翠翠的爱情主题并无直接联系,所以只用了一两个嬉笑的窗影来表现即止;杨马兵的探口风在影片中被简为一次;还有其他关于翠翠还愿迎神唱民歌、老船夫自制丹方、翠翠屋内熏蒿艾草等镜头多被剪切……情节的化繁为简,其依据是电影的主题线索。文本叙事当中还有有关湘西民俗、祭祀文化等部分应该是作品分量较重的部分,这在表现“乡下人”徘徊于原始民风和都市浮华之间的内心冲突,有着一定的价值和意义,但是由于电影的篇幅有限,只能选取当中的一两个镜头去表现,否则就会给人以散乱不明的印象。

二、“落实”艺术,细节增删尽显创意

张艺谋曾经说过:“老百姓看电影,当然还是首先是看故事,所以我们也力图把这个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让它尽量紧凑一点。”[2]影像叙事对文本哪怕一个简单的勾勒白描或是作者一个小小的点评,都必须转换为一段段行为言语的演绎,故事情节的精彩与否,人物形象的饱满与否,全要靠“运动着”的细节来呈现,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观众接受。这里就涉及呈现什么、怎样呈现、呈现给谁等问题。“当我们理解了形式的含义,尤其是认知到内容不是简单地决定着形式,形式也有资格向内容展示自己的意义时,形式就变得丰富起来,复杂起来,多样化起来,使艺术家产生一种想不断对它进行创新改革,或者想了解它,探究它的冲动。”[3]

《边城》充满诗性地描摹了湘西边城灵秀精美的山水和朴实善良的民情,也隐含了人类神性(善良)和非神性(现实)之间的悖论,对于这样的一部充满民俗风情,表达深刻的悲剧性命题的文本,影像艺术叙事方式并不具备明显的优势。电影《边城》在尊重文本的基础上进行再创作,却能获得成功并非偶然。电影再现了原著中的主要情节线索(以翠翠和傩送二老的爱情为主线)和主要人物(翠翠、老船夫、傩送二老等),体现出其特有的湘西民俗特色:赛龙舟、裹角粽、陶片刮痧、唱山歌,其出场人物的心理、言行、服饰、饮食、生活习惯都保持着土苗人家的习惯……影片于细微间,将片段落到实处,其间处处彰显了编导的创意:在杨马兵和老船夫一同观看碾坊这个片场,杨以笑话方式说媒,分镜头中的一瞬间老船夫神色悲悯,更能突出其想起可怜的女儿,想起往事如烟,更显心事重重;后来祖父从顺顺家回,得知天保已死,拿起酒葫芦对江祭酒及至老船夫回屋时跌跌撞撞并唱着民歌,影片将老船夫内心的焦虑、悲怆、不安又极力掩盖等情绪发挥到极致;影片快结束时,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出现了婴儿的啼哭声,此时,雷声、箫声、风雨声、啼哭声交鸣,让人们一下子在现实与回忆、过去和此刻的交织中回转――“大雨冲刷着一切,大雨也冲刷不了一切”,老船夫带着回忆、带着遗憾、带着牵挂走了,只留下了翠翠一个孤独的侧影,她坐于大雪弥漫的船头在等待着什么,那个人无论回来抑或不回,没有人能够回答,影片在这里有意地造成一种空白,一方面给观众留下延展故事情节的空间,另一方面也不自觉流露出创作者意图,无论什么结局都改变不了过去的曾经,其悲情也就显而易见了。

三、去英雄化,人物形象更显真实

20世纪80年代前的电影以其剧情“冲突”为核心,其塑造人物形象方面,也往往是敌我双方的先抑后扬,先进人物最终战胜了落后分子,革命的豪情激荡着观众的灵魂,对人性中的情感话题充满禁忌和隐晦。80年代以后,电影创作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一些小人物,现实主义精神、浪漫主义情怀也得到恢复和发扬。他们向名著汲取营养,这个时期的影视界,改编热潮如火如荼。第三代导演凌子风,从1948年开始就执导影片,从处女作《中华儿女》(1949年)开始,到《春风吹到诺敏河》(1954年),从《红旗谱》(1960年)到《李四光》(1979年),演绎了一曲曲英雄赞歌。从80年代开始,凌子风转入了对名著的改编,有对悲剧性小人物祥子(《骆驼祥子》1982年)的描写,以及一批女性形象的塑造,其中有泼辣能干的虎妞(《骆驼祥子》1982年),有底层劳动妇女春桃对命运的不懈抗争(《春桃》1986年),有敢爱敢恨、性格复杂矛盾的蔡大嫂(《狂》1991年),凌导由对时代的宏大叙事转为对小人物悲剧性叙事,去英雄化,改变了以往雄浑粗放的拍摄风格,转而清新温婉。

电影的元素是由光、影、色、声以及蒙太奇,其手法用直观的镜头、画面、音乐、动作、言语等来表现主题,体现的是一种视觉再现。所以电影艺术和文学艺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学形态。“视觉形象所造成的视像与思想形象所造成的概念两者间的差异,就反映了小说与电影这两种艺术手段之间最根本的差异。”[4]电影人则是在两者之间力求达成对话,“既是与已� ”[5]最终实现艺术形式的转化。其编导的过程其实也是艺术再创造的过程。比如文本叙事中可以多角度地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更能准确地表达出心灵世界的微妙波动,而影像叙事则要通过动作神态的缓急、音乐烘托、场景处理等来辅助,通过演员出色的言行表演才能表达出来。电影《边城》中翠翠对傩送二老的感情含蓄不发,她潜藏的下意识,用躲、避、隐藏表现出来,这非常符合十四五岁少女的青涩情怀,稚气、素淡、朦胧、矜持、顽皮……人类最美好的情感被演绎得如此清纯和干净,也正是这种懵懂,引发了观众对翠翠的审美喜爱。当年15岁的演员戴呐是一个并没有多少表演经验的女孩,“额头高高的,眼睛凹进去”,凌导跑遍全国最终选定她,后来影片的成功证明了他选择的正确。

人们对于艺术作品的感悟与解读,因其表现手法不同,叙事方式不同,创作者不同等,其所获得的心理感受也是不一样的,以文本艺术与影像艺术为例,前者更贴近文本作者的原意,而后者更接近电影编导的意图。如在塑造老船夫形象时,文本叙事中的老船夫是一个畏畏缩缩、言辞闪烁的形象,也是一个配角,在影视作品中则给予了老船夫很多的戏份,其发窘、无奈,抑或是兴奋、欣慰的表情,被冯汉元老师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对外孙女未来担心和焦虑,使他在走每一步的时候,都显得非常谨慎,强作微笑的脸上,看出了他内心的隐痛……观众很容易就被老船夫的殷殷之情所感染和震撼,片中人物的有声语言加上这种表情情态,其具有的表现力,是文本叙事方式所不能企及的。影片《边城》最后是一个大雪弥漫的船头和翠翠期盼的侧影,这样的结局,向来仁者见仁,不管怎样,其所展现的不仅仅是命运的悲情,更是性格的悲情和时代的悲情,因你找不到任何一个为“恶”的人,一切都是在“善”念中慢慢进行,在线性叙事的过程中,最终都走向了无奈之境,这给观众留下了进一步思考和回味的空间:设想翠翠稍微表露一点对傩送二老的感情,设想老船夫若是个在儿女婚事上能“擅作主张”的人,设想天保或二老能当面表白沟通,其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边城》在不紧不慢的叙述过程中透露出创作者对于善恶人性的思索、对悲情人生的喟叹,其所揭示的湘西清幽俊秀之美只能是一种悠长的回忆,翠翠、翠翠父母、老船夫、顺顺、天保、傩送二老、杨马兵,甚至吊脚楼上的女子都是如此淳厚质朴,但他们都逃不出悲剧的命运,当然作品在恬淡间又让人体会到一种自然的生存方式,但电影毕竟是电影,想要在短短的两小时中传达出原著所有的神韵和意图,就不可能不分主次、面面俱到,影片对于翠翠的父母形象、吊脚楼上妇女的形象、老友杨马兵等人的形象塑造就显得单薄和一带而过。

[参考文献]

[1] 夏衍。电影论文集[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79.

[2] 陈彦。张艺谋说《有话好好说》[J].电影艺术,1997(05).

[3] 李丽芳。影像叙事对文学叙事的承接与超越[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6(02).

[4] [美]乔治・布鲁斯东。从小说到电影[M].高骏千,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1.

[5] 金真徽。小说到电影――中国现当代文学转化研究[D].青岛:青岛大学,2004.

[作者简介] 胡晓文(1977― ),女,江苏无锡人,硕士,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无锡旅游商贸分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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