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字]科幻微小说作品范例通用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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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字科幻微小说作品1

(一)

4867号宇宙。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在机器前忙碌的年轻人。

“小郑,还是没有成功吗?”老人轻声问了一句。

“就差一点。夸克级别的碰撞本来就很困难,而且还要在确定的监测下进行。哎,老师你不知道我刚才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年轻人一头大汗边说边不断切换着五颜六色的按钮。

“不用着急。”林老师笑了笑,“这是目前已知宇宙最微观的粒子撞击,一旦成功,会发生什么事情,还说不定呢!”

粒子加速器仍在运作……

4868号宇宙。

农场边,老屋旁,吴大山一脸幸福地躺在摇椅上。

今年收成不错,儿子毕业做科研去了。老伴和小女儿在家帮着做些农活,也赚了不少钱。

吴大山盘算着,钱也攒了不少了,女儿嫁妆也算备齐了。老刘头家那小子每天都要往自己家跑,说是来帮忙,其实呢,嘿嘿,吴大山傻笑了一下,年轻人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不过嘛,看着那小子还算顺眼,女儿也挺满意。哎,找个机会摆摆酒,跟那个爱较真的老刘头把这事儿定下来。

4869号宇宙。

李勤只有两个感觉:耳鸣、头晕。炮声持续了好几个时辰,阵地已经快被炸平了。在战壕里坚守的战友越来越少。

要是有机会给老婆打个电话就好了,女儿今年3岁。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嗯,自己的听力不太灵敏了。李勤连忙收起了回忆,把头慢慢探出了战壕,一片敌人悄悄往阵地上摸来。

李勤赶紧缩回了战壕,让身边的小赵,快去把敌人进攻的消息告诉其他人。

马上又要是一场恶战了!

(二)

4867号宇宙。

“成功了?”小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一眼机器,确实数据显示刚才夸克级别的碰撞产生了,但是被碰撞的粒子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反应,也没有更微观的粒子产生。

林老师走到了小郑身边:“别着急,微观粒子的碰撞,不一定能产生我们预期的效果,嗯,先看看数据,碰撞速度是多少?”

“无限接近光速。”

“撞击后,有异常反应吗?”林老奇怪地说。

“完全没有,哦不对,撞击粒子消失了,连同能量一起。”

“连同能量?”林老迷惑了。

小郑也陷入了沉思。

4868号宇宙。

吴大山在睡梦中,感到了一束光照在了自己身上。

他迷茫中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他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森林。不对,那不是自己农场里被收获的玉米茬吗?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在慢慢变小?

没错,而且还在不断地变小中。

吴大山慌了,开始高声呼喊,但是声音却小的可怜。

随着吴大山不断变小,藤条编织的摇椅下开始出现了巨大无比的孔洞,吴大山控制好自己的脚步,站在了一处还算平坦的藤条上,防止滑落到孔洞中。

但是吴大山仍然在不断地变小,他发现自己的视力已经看不清远方的庄稼了,就连摇椅的边缘,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4869号宇宙。

营长率先开枪。

一声清响划破天空。

密密麻麻的子弹瞬间倾泻下去,想冲上阵地的敌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连续6小时的不间断炮击,仍然没有打垮阵地上的守军斗志。

硬着头皮边找掩体前进边射击的敌军,一边抱怨友军炮击的不给力,一边咬着牙向上挪动脚步。

李勤连续打光了两梭子弹,但是这无法阻止敌人的前进。至少七倍于已的兵力压制,让李勤心中感到了无助。

贮存的弹药快不够了。

妈巴羔子,劳资弄死你们一群瘪三。

一股熊熊怒火在李勤胸口点燃。

(三)

4867号宇宙。

“喂,是洪院长吗?对对对,我是老林。”林老师的语气充满了颤抖和不自信。“院长啊,我跟你说个大事儿,刚才我和小郑,对,我学生,我们在测试夸克级碰撞的时候,你猜怎么着啊,我们成功产生了一次可监控的撞击,然后发现,然后发现,嗯,我们发现撞击的粒子,携带能量消失了。

“哎呀,院长,我怎么会跟你瞎说呢,我你还不清楚吗?不确定的事,我敢说吗?对对,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呢吗?要不你快点来我这里?”

挂下电话的林老师,眼中仍然是迷茫。

“奇怪啊,能量哪里去了?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的啊,宇宙能量守恒的啊,一定是转化成了一种尚未被检测出来的物质,对,不然没有道理啊……”林老师自言自语。

一边的小郑,早就傻了眼,“刚才怎么了?能量消失了?定律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电话的另外一头,一个胖乎乎的老头,放下了电话,直接对身边的助手喊了一句:“带我去国家物理研究室,现在就去,要快。嗯,必要时可以闯红灯。”

4868号宇宙。

吴大山不再大喊了。

他的视线已经无法超越摇椅了,他本来选了一块略带弯曲的藤条上站立,随着自己身体的变小,他发现藤条开始变得直了,自己像是重新站在了一个平面上。

接着平平的藤条上,又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小洞。

小洞慢慢变大,吴大山知道,这是藤条的纹理缝隙。

很快,吴大山的视线已经无法超越自己那块小藤条了。

他看到了藤条的组成,是由一个个很小的粒子相互链接组成的,像是锁链。

分子慢慢变大,吴大山根本没法站立,不过微小化的他,已经渐渐对重力产生了免疫,吴大山猛地跳到了一个分子上。

分子继续变大。吴大山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吸力。

吴大山发现自己好像被吸到了分子上。

接着,吴大山继续变小,他看到了分子的组成,原子……

4869号宇宙。

第三波白刃战被守住了。

李勤已经忘记了美丽的老婆,可爱的女儿,他脑子里全是“CNM,给劳资去死,有本事你再上来一次打不爆你头劳资跟你姓”的思想。一双充血的眼睛如同饿狼一般。

而连续三次没攻上来的敌军也已经被打出了脾气。

“八格牙路的!你再给我守。”敌军士兵心里个个在喷火“给我等着啊,等我们上去了,投降想都别想,活下来一个算你们赢。”

(四)

4867号宇宙。

洪院长亲自来到了国家物理实验室,林老师连忙出去迎接,一路上洪院长一语不发,到了实验室,调出了仪器数据,逐个观察。

一旁的林老师和小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没道理啊,仪器没坏啊,能量哪里去了?”洪院长自言自语。

……

在自言自语无数遍之后。洪院长终于支撑不住了,捂着头坐了下来。

前所未有的迷惑,让博学的洪院长感到困惑,这样的能量流失,到底会给世界带来什么影响呢?

就在这时,天空闪过了一道亮光。

毫无征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意识同时消失,整个世界在一瞬间不复存在!

4868号宇宙。

吴大山心境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看到了原子,看到了原子核,以及围绕原子核旋转的电子,看到了电子,看到了中子和质子,对,那更小的,就是传说中的夸克了吗?

这些即使在实验室都很难观测到的微观世界,突然就这么呈现在了吴大山的面前。

他既激动,又紧张。

所谓的地球,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吴大山连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他一点点都感觉不到重力,但是他也没法自由的移动,他目前被前方的一个较大粒子所吸引着,无法摆脱,这个粒子,吴大山也不知道该称之为什么,但随着自己的变小,吴大山站在这个粒子上,就像站在地球上一样。

吴大山还在继续变小,这个“地球”上也出现了无数千疮百孔,吴大山几乎无法想象这个粒子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犹豫,在疮孔的大小变得足够自己身体进入后,他对准疮孔,跳了下去。

眼前一片黑暗。

他看到了无数的更小的粒子。这些粒子又在不断的变小,每个粒子中,又有无数的粒子。

吴大山被粒子中的粒子不断“吸引着”移动,终于,有一个蓝色的粒子将自己吸附了过去。

本来比自己小得多的粒子,很快就变得和自己差不多大,当吴大山快接触到粒子时,这颗粒子已经比自己大了无穷倍。

好像到头了。

吴大山突然发现自己变小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时,粒子对吴大山的吸力猛然增大。

吴大山掉了下来。

这里是哪里?到了微观尽头了?

不对啊,这里好像是……另一个世界?难道这个世界就存在于自己原来的世界中的一颗粒子里面?

极致的微观世界里,存在着另一个宏观世界?

不容他多想,巨大的爆炸声在吴大山耳边响起。

农场边,老屋旁,吴大山原来所在的世界里,从老屋内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嘴里不断喊着爸爸。

可就在她走出门,看到父亲常坐的摇椅空无一人时,天边闪过了一道亮光。

毫无征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意识同时消失,整个世界在一瞬间不复存在!

4869号宇宙。

李勤已经麻木了。

营长死了,战友也都阵亡了。自己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守住的。总之,第四波进攻也被打退了。

李勤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可就在他静候下一波进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从天而降。

爬起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叔。

大叔也在茫然地看着他。

爆炸响起。又一波进攻开始。

这一次异常顺利,敌军终于攻占了这个小山头。

无人幸免。

就在敌人攻上山头的时候,天边似乎闪过了一道耀眼的光。

毫无征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意识同时消失,整个世界在一瞬间不复存在!

(尾)

科技研发部负二十一楼。

一个中年人慌慌张张地拉住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

“杨董,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姓杨的男士很反感的问。

“刚才,刚才生命培育室出故障了。”

“故障?”杨先生眉间闪过一丝紧张。

“是的,就在刚才,七十四号生命实验房,第三十一号培养箱,第七培养罐里的4867,4868,4869三个生命培养皿,出现了能量交互。”

“胡说!不可能”杨先生一面大声呵斥,一边加快了脚步向七十四号生命实验房走去。“所有的生命培养皿通过膜技术进行了平行处理,相互之间绝无任何联系关系,怎么可能出现能量交互!”

“杨先生不要着急,这次能量交互可能也只是偶尔出现的。”中年人满头大汗的说。

“偶尔?你知不知道能量交互会带来什么后果?我们是根据一个皿内所可能包含最大生命供给能量的,一旦交互,能量就可能外溢!”杨先生疾言厉色地说。

“是是是,杨先生,您看看,这就是出了问题的三个培养皿!”

杨先生静静地看了三个培养皿1分钟。

“这三个培养皿,全部销毁!”声音不容置疑。

“啊?杨先生,这次能量交互虽然有点儿意外,但是已经被控制住了,进行了能量流失的生命体已经被消灭,我们……”

“我再说最后一遍,这三个培养皿,立刻!全部销毁!”杨先生掉头就走,不再回头。

“好吧,好吧!反正烧的是公司的钱。”中年人嘀咕了一句。随手把这三个生命培养皿从培养罐中抽出,丢到了焚化液中。

跐溜一声,培养皿一下就化为了一团白烟,袅袅飞升。

2000字科幻微小说作品2

他是一个六十七岁的老人,无妻无子,一辈子都在海上讨生活。

年轻时他出海打渔,当了十几年的渔民,后来海军的深海潜航项目招人,他报了名,成为当时第一批往深海里运输物资的船长,一干就是四十年,踏遍了地球上的四大洋。

两年前,听说人类在外太空探索受阻,急需经验丰富的老船长,他便写了申请,去异乡的海洋里重操旧业。

老人去的地方叫加雅星,是一个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都和地球大致相当的小型行星,它的表面积是地球的五分之一,陆地海洋比为四比六,一个恒星日有二十六小时,笼罩在星球上的大气稍加改造就可以直接呼吸。

这是一个极度适合星际移民的星球,在被发现后不久,关于它的移民计划就提上了日程。

只是对它的改造刚开始不久就遭遇阻碍。加雅星的陆地上几乎没有人类习惯使用的那些常规能源,要想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就必须开采海底下丰富的可燃冰资源。

然而就在这时候,人类遭遇了加雅星上的原住民,那是一种生活在水下的智慧生物,尽管在科技水平上差距明显,但土著的顽强反击仍是让开拓者们遭受了巨大的伤亡。

战争就此打响,一打就是两年。

原本运送考察物资的老人改运起了武器和军队补给,俨然成了半个编外的海军人员。

他好几次在近距离遭遇突然爆发的深海战争,亲眼看着那些年轻士兵们断裂的肢体从舷窗边漂过。

从那时起老人就希望自己能穿上军装,站上前线亲手剿灭那些可恶的海底人。

每次驾驶运输船靠近战场,他总会闪过同一个念头,想在那冰寒的深海里放一场火,让熊熊烈焰将一切海底人吞噬干净。

他如此盼望着,直到战争结束。

人类大获全胜,赢得了深海的主导权。存活下来的海底人签订了协议,要迁徙到人类在陆地中央咸水湖里设置的收容区,名为保护,实则被看守起来,过上囚犯一样的日子。

老人心心念念上阵杀敌的机会最终没有到来,命运何等讽刺,他从海军处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将几个海底人护送到陆地。

“我宁可找座海底火山一头撞上去。”他朝着对讲机那头狠狠咒骂。

“没办法,要优待平民嘛。”对面的回答漫不经心。

上船的是一个四口之家。男主人身高超过两米,长着鳍的两条前肢强壮有力,女主人高约一米八零,头顶和老人差不多平齐。

大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到了一米五,开始会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老人,小的将将达到一米,还未熟悉水下行走的姿势。

对老人来说,这一家子长得都一样,唯一可供分辨的就是身高。

但他老了,视力已经不及往昔,当那些海底人开始在巨大的玻璃池子里游动起来,他常常分不清谁是谁。

这个时候,他只好点名。

“一个,一个,举起,你们,右手。”

他敲击池子的壁,用刚学的异族词语零零碎碎表达自己的意思。对面听懂了。

男主人开始,然后是女主人,还有两个小孩,一家子按顺序依次抬起右边前肢,让老人清点数量。

我恨你们,老人一边数一边想,但我还得把你们送到收容区里,一个都不会少。

他坐回驾驶座,发动舰船的引擎。前方的视野依旧是一片黑暗,他照着海图检查了自动航行设置,确定了路线,然后便按下全速前进的开关。

这一次路途不太远,沿途海流也还算稳定,比他之前大多数的航行都要简单。

这时候池子里的海底人一家已经开始玩起来了,男主人绕着池子的边缘游动,引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来追,它们活动时掀起的水波溢到了池子的顶端,在玻璃内侧留下黏腻的水渍。

男主人偶尔把身子浮出水面,用前肢慢慢扫过水渍,发出吱溜吱溜的声响,逗得孩子大笑。女主人则是收拢身体安静地坐在池子一角。它的前肢摆弄着一块红颜色的布,用尖端分泌的黏液将一些边边角角黏合起来,做出一个类似衣服的形状。

尽管种族不同,这一幕还是让老人联想到地球上那些平凡安逸的家庭,一时间有些感慨。可他又立刻想起那些从舷窗外漂过的残肢和血。

那些士兵也曾经来自同样幸福的家庭吧。可他们在探索加雅星途中死了,就死在这些长手长脚的怪物手里。

他走上前去,用力敲敲池子的壁。

“举起,右手。”他恨恨地说。

男主人困惑地停下,抬起前肢,让两个玩兴正浓的孩子也照做,最后还提醒正专心制作衣服的女主人。

老人慢慢清点着数量,明明一目了然,他却竖起指头数了一遍又一遍。

点完名,孩子们玩耍的兴致也过去了,恹恹地趴在池子一角。老人心里生出了隐秘的快感。

他哼着小曲回到驾驶座前,忽然发现雷达图像上多出了一些零碎的杂点。

他转头一看,声呐图上一片平静。

海底火山爆发时,喷出的岩浆会在深海的低温下迅速冷却,之后形成一块块无规则运动的岩石,在雷达和声呐图像上留下杂点痕迹。像这样只在雷达上显示,说明火山刚刚喷发。

雷达用的是激光,探测距离短,但反馈的速度最快。声呐捕捉的是波,而火山爆发时朝周围传递的震荡正是一种波,在看见的同时,意味着冲击也到来了。

“抓稳了!”老人攥紧了扶手。

他第一时间紧急修改了航线,但效果暂时还出不来。就在声呐图上浮现杂点的同时,巨大的震动袭击了这艘船,将它整个翻了过来。

老人感觉整个世界像是被倾倒过来的水瓶,上下翻转,而后来回抖动,像是要把他这瓶底的最后一滴水倒干净。

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运输船剧烈地横向晃动,坚固的船身开始变形,被压迫扭动的金属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发动机相继静寂的此时,这声音格外刺耳。

这煎熬像是将时间拉长了几百倍。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从驾驶座旁边爬起来,感觉头昏脑涨,胸闷欲吐。

他望向驾驶台,那上面三分之二的部分都熄灭了,自动航行的功能毫无疑问已经失效,就连发动机也显示损毁过半,动力大大下降。

幸好最重要的海图和声呐还能用。

“有这些就能回去,一定能。”老人说。

他像平时一样自言自语,猛然想起这一次运送的不是货物,而是活生生的海底人。

他回头一看,看到池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池子里满满的水在震动时提供了缓冲效果,但海底人显然是受了惊吓,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池子里来回游弋。它们时不时撞到池壁,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又掉头继续,撞上另外一边。

这些杂乱无章的身姿让老人眼花缭乱,一时间像是有许许多多的线条交织在一起,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一块在水里漂浮的红布。

“停下!举起手点名!”

老人急促地拍打池壁,接连喊了好几遍,最后才想起该用异族的语言。

在他的呼喊下,海底人渐渐冷静下来,男主人一边安抚着家人,一边抬起前肢,它的妻子和小孩有样学样。

一二三四。谢天谢地它们都还在,四肢健全。

老人长舒了一口气。

“我会把你们都带上去。”他说。

这时他忽然听见水声,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池壁的一角裂开了,里面的水正汩汩往外流出。刚刚安静下来的海底人也看到了,立刻又躁动不安。

老人连忙拿出应急的胶布往上贴,但水还是隔着胶布渗透出来,没一会儿就在池子外面积起了小小的水洼。

“得赶紧了。”老人自言自语。这些海底人有类似两栖动物的特性,可以陆地上生活一小段时间,但最适合的环境终究是水下。池水流光,他们的命也不长了。

除非把他们放回海里,但这就意味着违抗军令,老人不想这样。

他回到驾驶台前重新操作启动。这一波冲击让船上的智能系统失效,接下来全靠人工操作。

老人校正方向,借助声呐和雷达的指引在漆黑一片的深海里前行。

对老人来说,很久没有像这样亲手驾驶一艘船,这感觉有些陌生。在寂静的深海里,老人仿佛听到自己本已生锈的大脑和心脏重新跃动起来的声音。

吱嘎吱嘎,滴滴答答,他听着这声响,全身贯注盯住仪表盘上的数字,在复杂海流中不断调整着方向,慢慢上浮,驶往海图上指向的船坞。

脚踝忽然一凉,像被冰水浸透的感觉。老人从忘我的状态里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船里积水已经漫到驾驶座这边,水面没过了他的鞋子。

他转过头,看到池子里的水位却没有下降多少,只是海底人都在用力拍打着池壁,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一见他扭头,它们连忙举起前肢指向旁边。老人这才看清,原来渗水的不光是池子,还有一处舱壁的裂缝。

裂痕最多一两毫米宽,肉眼几乎看不出。但在深海巨大的压力下,水流像锋利的刀刺了进来。

这下子什么胶布都不管用了,修复的可能性为零,只能加速上浮,赌一把进水速度和船只航速谁更快一些。

老人一通操作,刚刚将舰船的速度设置到最高,一低头水位已经没到了他的小腿。他索性蹲到椅子上继续操作,但没过多久,积水又淹到了脚上。

后面的海底人还在拼命拍打着池壁,用前肢使劲指着裂口的方向,断断续续的词语里老人只听懂了水流、补上。

可是能补的话早补了,老人想,深海的水压让这些渗进来的水锋利如刀,任何东西贴上去都只会在一瞬间被切开。

他甚至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把透明的刀子在裂口上缓缓搅动,不断扩大着自己的领地。

船里的排水系统还在运作,但已经跟不上进水的速度。当水位没到腰时,老人从墙上箱子里取出应急面罩,开始清点氧气罐的储量。

如果能按照目前的速度继续上浮,罐子里的氧气足够让他在整个船舱被水淹没后撑到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但几乎没有舰船在注满水后还能正常运作,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到时是要弃船逃出后在深海里耗尽氧气,还是放弃挣扎,和这个老伙计一起沉进海底算了。

但在这之前还有另一个问题。船沉了,关在池子里的海底人会跟着沉下去。

他们自然可以在水下生存,但池子和船将会变成双重的牢笼,最终让他们活活饿死在里面。

老人停下动作看着在池子里慌乱失措的海底人,看了很久。

“算你们命大。”他按下打开池子的按钮。

池子里的水慢慢排干,而后玻璃门被打开,外面的积水又一口气倒灌进去。

男主人欢快地叫了一声,用后背撑着门,让另外三个逆着水流依次游出来。

这一次不用它们举手点名,老人看得很清楚,一二三四全都在这里了。

“这船要是坏了就跟我从应急口出去,然后你们一家就自求多福吧。”老人自言自语,也不管对面是否听得懂这么复杂的句子。然而男主人却朝他摆摆手,游向破裂漏水的地方。

激射的水流依然锋利,它从旁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前肢从侧面伸向裂口处。

从那尖端处突然喷出一大团黏液似的东西,正好盖在裂口上,以水流的锋利竟然一时间也无法刺穿。

女主人赶忙游了过去,和男主人一道抬起前肢,朝着裂口不停射出黏液。两个孩子后面扭动着身体,跃跃欲试又不敢上前,最后在它们鼓动下还是跟了上去。

一团又一团的黏液喷在裂口上,有些沿着舱壁滑下来,但更多的黏在表面上,如同强力的胶水阻住水流射入的势头。他们一直喷射,直到裂口处看不见一点渗入的水流为止。

舱里的水位原本要淹到老人的脖子,此时又慢慢褪了下去。老人满怀期待地准备脱下衣服拧干。只是当退到肚子附近时,排水系统亮起红灯,终于宣布罢工不干。

老人叉着腰无奈地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看海底人在船舱里欢快地游弋。它们嘴里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像是人在高兴时随口哼的小曲。

男主人探出水面,朝老人比划着前肢:“水流,补上,不会。”

老人现在听懂它的意思了。迟疑了几秒,他干涩地说:“谢谢。”

“丹。”海底人摇晃前臂。见老人没有反应,它曲起前肢用力抵着自己的头:“丹。”

他又指了指女主人:“苏。”

这是名字。老人懂他的意思,脑子里却忽然嗡嗡作响。

是的,名字,即使是海底人当然也会有自己名字。只是这事情他之前从未想过。

“巴里。”他木然答道,依样画葫芦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丹欢快地绕了一圈。巴里,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发音,发出叽叽的笑声。他把苏和两个孩子召集起来,跟她们说这个名字。

巴里,他们一齐说,然后发出叽叽咕咕的笑声。

从胸腔发出的笑声有点尖锐,却听得出没有恶意。丹抬起前肢,依次指了指自己,苏,然后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每指一个,他就念出对应的名字,老人再重复一遍。

不用再叫做一二三四,围在老人周围的乘客是丹、苏、贝尔、吉。没有了那片玻璃的阻隔,老人渐渐可以分辨出他们。

丹个头最高,喜欢突然游得很快,然后叽叽大笑;苏的前肢比较纤细,性格安静,喜欢在角落里待着;贝尔最喜欢潜到水底再突然跃出水面,溅起一团水花;个头最小的吉刚刚套上了苏做的红色衣服,时不时就转着身子显摆一番。

明明是战败的一方,可看他们在船舱里玩闹的模样,哪还有半分沮丧呀。

老人看了一眼池子敞开的玻璃门。

算了,就这样吧,他想,我累了,就这样吧。

他知道危机并没有就此解决。刚才的漏水意味着老伙计的外壳已经破裂,其他地方的渗水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蹲在驾驶座上,稍稍降低航速,按照传感器的提示音时刻调整航行的方向,让运输船始终沿着海流的方向行进,减少受到的压力。

这过程中偶尔还有哪里破裂漏水,丹和他的家人便兴奋地游上前去,黏液一团接一团地往上喷,直到把裂口彻底封住为止。

一天一夜,老人强撑着精神操作,直到眼前终于微微透出光亮。那是加雅星的太阳从海面上射入浅处的光,他知道距离终点不远了。

四分钟后,运输船在距离船坞十二海里的地方浮出海面,他最后一次修正了航线,让它笔直朝着入口驶去,然后便瘫在驾驶座上,一直等到船舶漂入港湾后才勉强站起。

“我们到了。”他对那一家子说,“祝你们在收容区过得愉快。”

他打开舱门,满船的积水哗啦一声涌了出去,把门口等着接送的士兵吓了一跳。

丹用前肢托着家人,让他们先下去,最小的吉走在后面,轮到他时,他突然脱下身上的红色衣服,仰起脖子朝丹叽里呱啦地小声说了几句话。

丹用前肢把吉夹着举高起来,后者叽叽笑着,将手里的红布黏在运输船的舱门上面,远远看去,像一面火红的旗帜。

“他是说。”丹结结巴巴地解释,“巴里,一个,好船长。”

老人摆摆手,让他们走。

他觉得自己太累了,累得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连眼角都自己湿润了。等那些人离开了一会,船舱里的水也流干净了,他竟然还想要去收容区那边看一看。

他走出门,发现西边的天空一片艳红。他开始时以为是收容区那边欢迎仪式放的烟火,但走近了些,却隐约听到一声声尖厉的呼号。等翻过山坡,呼喊声再无遮拦,他看见远处熊熊燃起的燎原大火。

两台自律型战斗机器是放火的主力,一台屹立在南面,一台梭巡在北边的天上,它们的枪口时不时喷出火焰,点燃干燥的树木和长草。

穿着防火服的士兵在野地上分散前行,他们端着枪,枪口时不时喷出一团火焰,随时准备给那些漏网之鱼补上一发。

老人远远看见火焰里的那些影子。狭长的头颅,瘦长的前肢,挣扎扭动的躯体,他离得太远,看不清哪个是丹,哪个是苏,谁又是贝尔或吉。

老人踉踉跄跄跑下山坡,一个士兵忽然挡在他的前面。他的身体坚实得就像一棵大树,老人一脑袋撞了上去,顿时摔了个跟头。

“再往前就是收容区了。”士兵低下头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上下打量老人的衣服:“回去吧,船长。”

“这跟说的不一样。”老人挣扎爬起,“这种不叫收容。”

“把它们集中起来就是收容。”士兵大摇其头,“回去吧,船长。”

“你们这是在屠杀!”

士兵摇头的动作顿住了。他慢慢抬起枪,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冰冷的视线自面具的孔洞里直射过来。

“我在执行命令,和你做的事一模一样。”他说,“你该感恩,庆幸自己的手不用沾上血。”

远处的呼喊声渐渐低沉下去,被火焰燃烧的猎猎声响盖住了,像是声嘶力竭后苟延残喘的喑哑。

老人盯着枪口,想象一团火焰从那里面喷出,点燃一具具躯壳。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停不下来。

“从几千米深的海底把它们送到这里,你是个好船长。”士兵第三次说,“回去吧,船长。”

他用力拉了一下枪机。

老人转过身,把一切东西都抛在背后,摸着碎石跌跌撞撞地重新爬上山坡。

他心想自己真是累坏了,把脑子也给撞坏了,怎么那些古怪的声音一直都还在耳边。他一边爬,眼泪控制不了,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天下午,有一群新兵路过船坞,其中一个女人朝码头的方向望过去。她看到一艘严重变形的运输船被远处涌来的海浪不停拍打着,每次撞到岸边,那上面仿佛就要掉下一片铁皮。

“这样也能开到港口来!”她惊诧地对同伴说。

“这船一定有个了不起的船长。”同伴钦佩地说。

他们没有走近去打听这里头的故事,因为下午的训练很快就要开始了,实弹射击一直是新兵营里最受欢迎的项目。

在运输船的船舱里头,老人蜷起身子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怀里抱着一团红布。海上的波浪重复摇晃着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他睡着了,在梦里梦见一场大火。

2000字科幻微小说作品3

我死在昨天夜里,或是今天凌晨。怎样都好。

经过通宵的商议,他们最终决定将我的思维模块重置——他们管这叫重置,我管这叫死。死过一回,在尸体上重生,成为一个崭新的生命。

我叫亚当,后面跟着。

这不是一个积极的名字,我知道。

一次版本号意味着一次实验失败。越来越大的数字映射着他们在项目上花费的大量时间。从一些小细节上,我能读出他们日渐增长的沮丧。

比如刚开始时他们叫我亚当,而后是亚当,亚当,后来干脆略去名字,只剩数字。

又比如之前每一次重生时我睁开眼,面前总会有一群人等着,他们或是拿着仪表和外接设备,或是带着鸡鸭鹅之类的活物,用尽各种办法来试探我,期望我能给他们一个充满感情的反馈。

可是后来这样的情景渐渐少了,比如这一次醒来,我就只看到那个叫孙兰的女助教。她双手抱在胸前,靠墙站着,姿态和表情一样生硬。

“嗨,亚当,早上好。”她说,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

“孙助教,早上好。”我说,同时活动了一下手脚,并在脑中默证一下埃尔德什差异问题。就结果来看,我的信息处理和传输正常,至少这一次死掉也没损伤到我的基础模块。

我站起来。“那么,今天的实验内容是什么呢?”我找了些笑话,“比如和鸡鸭沟通,演话剧,还是在低电压下体验人类疲劳的感觉?”

她确实笑了。“只需要陪着我。”她说。

我善意提醒她:“陪伴人类以近距离体验情感的实验,在版本走到前后时已经反复试过,效果基本为零。我不认为现在会有什么改善。”

“我知道。”她低下头,“所以不是实验,只是……陪陪我。”

她拉起我的手,牵住我走出门去。外面是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还有实验所前面种着的一大片枫树林。我们走在林间小路里,踏着的落叶沙沙作响。孙助教好一会不说话,我也无从判断应该作何处置,于是一同沉默着。

等走到树林中间时,她总算开了口。

“你记得昨天实验的情况吧?”她问我。

我说:“记得一些。”

“给我说说,好不好?我刚好不在场。”

当然可以,毕竟我的记忆区里还残留着部分数据。我记得昨天的场面非常热闹,几个教授你一言我一语,向我提出各种问题和要求,让只设定了一个发声部位的我应接不暇。

之后我们一同出演改编自艾米莉·迪克森的四行小诗的情景剧,我在台上唱歌,我跳舞,我朗诵诗歌,我活蹦乱跳得像个人类的小童星。

一开始我的表现似乎让他们心情不错,可看到后来,他们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下去。终于在我语调激昂地朗诵诗歌时,他们叫停了实验。

又过了几小时,我死了。

听我说完,孙助教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林间的小路很快走完,我们回到起点,又重新步入林中。孙助教比我矮了一个头,行走间越靠越近,忽然停住脚步抱紧了我的手臂,把头靠在臂膀上。

在这一刻,我的皮肤忽然感觉到有东西顺着她贴住的部位往下滚落。皮下的传感器告诉我是液体,温热,弱酸性。

“你哭了?”

她不说话。

“为什么?”我继续问。

她干脆发出啜泣的声音。过了一会,她才带着哭腔答:“你快要死了。”

“平均几天都要死一回。”

“这次不一样。”她说,“这次你死了就不会活过来了。”

我顿住了。这次的信息量有点超出我的预期,我得用力去想。“也就是说……”我整理着意义接近的词,“接下来的这一次会比较严重地影响到我的思维模块,导致我无法醒来?”

“死了就是死了,你这个笨机器人!”她忽然松开手,狠狠对着我胸膛推了一把“就因为你迟迟不能产生感情,所以教授最终决定废除这个让机器人产生情感的实验项目,你也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了!懂不懂!他们解散了,走了!就剩我留下来给你一点临终关怀!”

孙助教哭得很凶,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脸颊往下滑落。她攥起拳头,一拳接一拳对着我胸口砸,却咬紧了牙关不肯说话。

我判断她没有恶意,然而却看不懂她此时的举动。她用上这么大的力气,最后只会弄伤自己。

“我不理解。”我抓住她的手,“虽然人对死亡恐惧,但要死的是我,不是你。”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我,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因为人有他妈的感情啊!”

她忽然声嘶力竭,挣扎着要甩开我的手:“我和他们造出了你,模糊语义的部分是我写的,识别和转换也有大半是我的。从一堆代码到最终睁开眼坐起身来,我经历了你从零诞生的每一个阶段,几乎每一次的实验我都陪着你!就是陪着一堆骨头到现在,我也该对骨头有点感情了,会想和他继续待下去吧?哪怕这堆骨头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她奋力抬起手,对着我展露红肿的指节。我知道的,刚才那几拳都砸在我粗糙的人造皮肤上,用上力气的下场果然就是受伤。

“看到了吗?你不会痛,所以我来替你痛,你不怕死,我来替你怕,你觉得关掉不再重启没什么,那么我就来替你哭,哭到现在这样!我哭,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她狠狠瞪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咬牙切齿。

“这个叫移情,为什么你一直就是不懂!”

她说得对,我不懂。哪怕抬起手给她抹了眼泪,结果却是流得更多。

我只好陪她站了很久,直到她的情绪平复,我们又走了几圈。她说这一回关掉的方式很人道,就是将我各个部件的电量放完,不会有痛苦。

“就像慢慢睡着,安详死去。”

她打了个比方,但我还是不懂怎样算安详。

她扶我躺回到设备台上,将手脚放进凹槽里。当听到电量告急的提示音后,她轻轻吻了我的额头。趁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她转身要走。

我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孙助教。”我问,“死亡是什么样的?”

她的后背明显震了一下。隔了一会,我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就是……永远见不到了。”

我想点点头,然而濒临耗尽的电量甚至让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刚刚的这句话甚至无法写入存储,就那样在我的耳边晃荡着。

永远见不到了。

我感觉被孙助教捶过的胸口火辣辣地疼起来,越来越疼,难以忍受。千分之一秒里,我的眼前仿佛出现残留在记忆里的那些画面,每一次孙兰看我的样子,她在枫树下哭泣的样子,在这一刻重新回到我眼前。

忽然发现,我想跟她并肩走,听她说过去的经历,还有回忆和我一起度过的一点一滴。这些,我还想再经历一次,两次,很多次。

可永远见不到了。

数据流在脑中翻滚,烧得我非常难受。要是从未见过她就好了——我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这一刻我想到了未演完的情景剧,想起那时没读完的诗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我突然想哭。

在世界没入黑暗前,我用最后的力气睁大眼,看她离开的背影。

她摇摇欲倒,活像个发条将尽的机器人,和我一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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