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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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梅子黄时雨,雨巷油纸伞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每年6月中旬到7月上、中旬初夏,我国长江中下游地区会出现一段连绵阴雨天气,这就是梅雨。“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持续连绵的阴雨、温高湿大是梅雨的主要特征。
梅雨,在古代常称为黄梅雨。早在汉代,就有不少关于黄梅雨的谚语;在晋代已有“夏至之雨,名日黄梅雨”的记载;自唐宋以来,对梅雨更有许多妙趣横生的描述。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曾写过一首咏《梅雨》诗:“梅熟迎时雨,苍茫值小春,愁深楚猿夜,梦断越鸡晨。海雾连南极,江云暗北津,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由于这一时段的空气湿度很大,百物极易获潮霉烂,梅雨也被叫做“霉雨”。
从地理和气候上来看,长江中下游地区处在欧亚大陆东部的中纬度,一方面受到从寒带南下的冷空气影响,另一方面又受到从热带海洋北上的暖湿空气影响。每年从春季开始,暖湿空气势力逐渐加强,从海上进入大陆,先至华南地区,然后进一步增强北移,到了初夏常常伸展到长江中下游地区,有时还可到达淮河及其以北地区。在二三千米的低空,与从北方南下的冷空气相遇。冷暖空气相遇,交界处形成锋面,锋面附近产生降水,梅雨就属于锋面降水的性质。
梅雨锋在长江流域活动的时期,正是东亚广大地区大气运动发生两次跳跃性变化之间的~段时期,在这段时期内,冷暖空气长时间相遇在长江中下游,双方势均力敌,各不相让,处于拉锯状态。致使这条锋面及其降雨带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特别稳定,从而给长江中下游带来了持续的阴雨天气,形成梅雨。
如果你亲眼看见过江南的细雨,会日月白何以有“烟雨”之说。从室内望出去,你以为那不过是弥漫着的轻烟。风轻雨斜,云蒸雾罩,朦胧如诗。
因为多雨,在江南的传统文化中,油纸伞成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意象。油纸伞,一种纸制或布制伞,是世界上最早的雨伞,使用历史有1000多年。古代匠人用手工削制的竹条做伞架,以涂刷天然防水桐油的皮棉纸做伞面。
油纸伞的故事,以许仙和白蛇的故事最为著名,谁都能津津乐道地说出许仙与白素贞因一把油纸伞结下的情缘。行走于江南悠长的里弄,最适合背一首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今天,油纸伞只存在于风景区的小摊上。油纸伞的技艺,也面临无人继承的困境。目前,杭州会做油纸伞的老工人约有10多人,但年龄都在七八十岁左右。在江南烟雨中,撑着油纸伞的古典,早已消失不见。
古运河,不曾远去的黄金年代
江南水乡所处的长江三角洲和太湖水网地区,河道棋布、湖泊众多,有中国著名的三大淡水湖,即湖南的洞庭湖、江西的鄱阳湖和江浙两省的太湖。在长期的开发过程中,又兴修了大量的水利工程使之相互勾连,所以历来就享有“水乡泽国”的美誉。
江南有中国最早最老的运河和运河体系,无锡古运河,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运河。
无锡古运河是京杭大运河的一段,它北接长江,南达太湖,全长40多公里,纵贯无锡城区。无锡古运河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末,3000年前,周太王长子泰泊为了灌溉和排洪的需要,率领民众开凿了伯渎河(即无锡古运河)。
金秋十月去无锡古运河,古运河不是想象中的宽阔,只有约20米宽,河上遍布小桥,水中不时有画舫穿行,两岸灯火辉煌,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淡淡的月光洒在河面上,和着岸边灯影、画舫流光,在细密的水波里荡漾。偶尔,河中飘过几盏河灯,一种古典的浪漫随着薄薄的水汽在河面氤氯,亦梦亦幻。
运河岸边如今是繁华的步行街,不过没有高楼,酒吧、茶馆、歌厅、商店……沿河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且大多造型独特,古典端庄。步行街虽然也人来人往,不过并不似其他景点那么喧嚣和无序,在这里来往的人多是本地居民,偶有复古的三轮车夫拉着客人跑来跑去,也丝毫不会改变这原味的休闲时光。
夜色中,一位美得惊艳的外国女郎独坐在街边喝茶,面对镜头,她爽快地摆起姿势。原来她来自俄罗斯,她虽然不会说中文,却不承认是“外来人”,她说自己的丈夫就是无锡人,她已经爱上了这里的生活。
绮丽而真实,是古老运河给我最深的感受。“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皮日休的诗句道出 历史沧桑,当初承载运输的功能在今天虽然渐渐淡化,但运河几千年来已经融入了江南的骨髓,历史化为淤泥沉入水底,她仍然哺育着两岸一代又一代的生命,那《清明上河图》的黄金年代不曾走远。
轻舟八尺,低篷三扇
江南河道密布,人们临河而居,因地制宜,构成“小桥流水人家”的水乡景象。
多年前,著名画家陈逸飞的一幅《故乡的回忆》让很多人认识了周庄,驳岸、拱桥、水巷、古宅,古风古韵,诗情画意。
江南民居,为适应江南的多雨气候,住宅布局多穿堂、天井、院落。构造为瓦顶、空斗墙、观音兜山脊或马头墙,形成了高低错落、粉墙黛瓦、庭院深邃的建筑群体风貌。
人们俗称的江南六大古镇有周庄、同里、角直、南浔、乌镇、西塘。而城市中,最具有江南水乡风情的也许是绍兴。白墙青瓦的黑白绍兴,就是一幅典型的水墨画。
两次踏足绍兴,走在青石板的街巷,绍兴黄酒和臭豆腐的香味杂陈。出得陆游的沈园,走入鲁迅的百草园。“八百里湖光此地收,长桥水接鉴湖流”的绍兴,因了陆游、鲁迅、周作人等众多名士的存在,长街小巷间飘着的都是陈厚的文化味道。
走出三昧书屋,迎面即是一条小河,从鲁迅故居前静静地流过。石桥旁,几条乌篷船一溜排开,悠闲地停泊在那里。
乌篷船是旧时江南水乡的独特交通工具,人们出去种田、捕鱼捉虾、走亲访友、婚丧嫁娶都离不开这小小的乌篷船。乌篷船因篾篷漆成黑色而得名,船身狭小,船底铺以木板,即使有渗漏,船舱也不会沾湿。船板上铺以草席,可坐可卧。
在绍兴,乌篷船被称为“绍兴水上三绝”(另外两个是白篷船和乌篷脚划船)。鲁迅先生的《社戏》、《故乡》、《阿Q正传》等不少以绍兴为背景的小说、散文中,都写到乌篷船。
上得乌篷船,划船的人坐在后梢,一手扶着夹在腋下的划楫,两脚踏在桨柄末端,两腿一伸一缩,桨就一上一下地击水推进。从水乡泽国穿过,耳边是潺潺流水和“嘎吱嘎吱”的浆声,想象当年的鲁迅也曾这般坐着乌篷船,偷罗汉豆、看社戏。在这烟雨蒙蒙的江南里,乌篷船一路哼着咿呀的越调从旧时缓缓摇来。
醉里吴音相媚好
行走江南,耳边是让人很难听懂的吴语。吴语又称江东话、江南话、吴越语。保留全部浊音,保留平上去入的平仄音韵,保留尖团音分化,和普通话有很大区别。人们说“吴侬软语”,妙就妙在一个“软”字。
这样的“吴侬软语”从江南女子的口中发出来,更见江南的温婉和情致。
诗人郑愁予的《错误》曾描绘了一位思人的女子,虽未画其音容笑貌,但足以给人无限想象:“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想象中的江南女子,应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有着楚楚动人的清婉和幽深,宛转蛾眉,巧笑信兮,美目盼兮。慢启朱唇,是糯糯儿的吴侬软语,不疾不徐,媚入骨髓。
这样的吴音唱出来的“越剧”,优美动听,唯美典雅。越剧为中国五大戏曲剧种之一,全国第二大剧种。长于抒情,以唱为主,多以“才子佳人”题材的戏为主,极具江南灵秀之气。《白蛇传》、《西厢记》、《红楼梦》都是最为经典的越剧剧目。虽是“看越剧”,但我以为更是“听越剧”,唱腔优柔婉转,妩媚动人,教人神思缠绵。
十里秦淮,桨声灯影
气候湿润、物产丰富的江南,一直是富庶之地。无形中形成了江南文化中随遇而安、知足长乐的性格。同时,江南地区虽然经济繁荣、文化发达,但是远离北方的伦理化的政治文化中心,民间风俗轻狂,相较于北方的礼教文化,江南的文化更为性情、率真。
江南多文人雅士,才子佳人多传奇故事。最具艳情和风流的地方也许是秦淮河。这里素为“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更兼十代繁华之地,被称为“中国第一历史文化名河”。
在文人笔下,秦淮河畔简直就是富贵温柔之乡,闻名于世的秦淮画舫,夜色中桨声灯影,分外动人。明清以来,秦淮河畔的名媛名妓比比皆是,“一带妆楼邻水盖,家家分影照婵娟”(孔尚任《桃花扇》)。十里珠帘,香风美酒,画舫凌波,诗书琴筝,才子佳人,所有这些构成了一幅秦淮烟花图。
朱自清的名作《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也写到了他对秦淮河上歌妓的好奇和抗拒,他甚至也“我们一面有水阔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境了”。
今天许多游人来到南京,都会首先沿着秦淮河畔,看秦淮风景,追寻那已逝去的秦淮旧梦。
秦淮河是一个旧梦,江南又何尝不是。就像如今很多古镇只是因为商业经济而存在,江南的“鱼米之乡”也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消失。
那些河道纵横的平原上,拔地而起的是现代化的郊区城镇。农房变成了碎砖瓦砾,稻田被推土机推成了荒地。当我驱车从杭州到宁波,杭甬公路两旁,已经基本看不到农田。无可否认的是,如今的长江三角洲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它的发达,更多的是得益速发展的制造业。
怀念那个水墨诗意的江南,也许只能再读一遍白居易的《江南好》: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